(手提行李、地圖、新相機)
「飛機快要降落,無法再寫信了。
此刻窗外,是在夜裡兀自發光的東京。希望你也好好準備你的旅行。
一路順風。」(孫梓評《男身》)
我最先想到的,還是他。
起飛(взлёт)、航行(полёт)、降落(посадка)。
九月一日。我五點睡,想媽業已醒了,這寐積的是連日的疲累。風行著土塵香煙、行禮奏樂,我們轉身看過連綿丘巒上絨軟的草、翻飛的蝶,是珊瑚蟲伏著地表滋落,律擺地游鑽的魟,掀起有理卻似無緒的浪紋。一個地方,有隸屬那處的物事。而肉身,是物、是事、或作人?水裡溺了屈原,空中有乘客。
「Please fasten your seat-belt. We're keeping experiencing turbulence. Thank you for your cooperation.」廣播說,亂流。
自新竹往桃園的車上,顛簸,也得把風景看得仔細些;暈眩時,降下玻璃開個風口,流動的空氣中雖撲撲汽車柏油味,卻總比悽悶的好。慢慢地,早餐的蔥味逸散,手執的咖啡牛奶趕在回溫前業已吸完。媽媽親手打包,說一年喝不到囉。對啊,這其實是南方的冷藏。
機場,和約同出發的幾位照面,俄羅斯還請多多指教。──但最早來的,是D,他說要送機,就實踐,並把K的聲音遞給我。我把手機交還,將sim卡拆剝,該號碼前後的時光與名姓,此刻立別再無干係,有緣再續罷。表姐錄下我的支支吾吾,是給這趟旅程以前忽然密切的親戚們,唐突間我竟忘了哥。入關後,我坐在廊道上高起的熱帶植物盆台等,盯著他們不走,錯把書放進託運,就讀一場又一場,目送。
桃園機場入。首爾轉。彼得堡出。
飛機上,我們是囚鳥,甚或更糟(牠們尚可探頭啾鳴,但一隻鳥、一只籠子,或許更孤獨吧?),艙內起身、如廁、被娛樂、被餵養,觀看與被觀看。窗封死的,空調極其沉靜,碎瑣的喚作生機。穿越西伯利亞時最漫長的那段,刻意燈光昏黃,只見窗外的機翼蛐動,催眠似的,不知幾時清醒,只提醒:「到達彼得堡了。現在時間是九點三十五分。」
「我搭乘下午五點往台灣的班機,三個小時後我會到達台灣,
到達的時間會是晚上九點,中間的一個小時
跟時間倒轉與否一點關係都沒有,
只不過被時差偷走而已,……」(張耀升〈伊卡勒斯〉)
彼大接機的人,叫作官艾泠。艾泠愛玲,一時惘然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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